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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6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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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65

人被擡到了畫舫裏面, 船上的動靜驚醒了熟睡的寶丫,她找急忙慌的爬起來湊到人堆裏。趙凜伸手碰碰蓮姨娘冰涼的脖頸,脈搏微乎其微, 幾乎要斷絕。他果斷的跪坐在地開始摁壓蓮姨娘胸口。

錢大有看得一楞一楞的,不知道這是什麽操作。

連續百次的摁壓後人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, 小寶丫連忙伸手推了推緊張的錢大有:“錢叔叔, 你快嘴對嘴給她吹氣呀。”

“什, 什麽?嘴對嘴吹氣?”錢大有驚慌,“吹氣做什麽?我, 我還沒親過人呢!”而且這女的不知是死是活, 又和溫光啟這樣那樣, 他也有潔癖的好吧。

小寶丫急了:“不是親她, 是給她渡氣,她就活過來了。”

“阿爹, 讓讓,讓錢叔叔給姨娘渡氣。”

趙凜直覺這樣是有用的, 他松開摁壓的手,沈著臉看向錢大有。錢大有在他的逼視下硬著頭皮深吸一口氣, 低下頭去……

這怎麽和他想象中的行俠仗義不一樣啊!

就在他要挨著那蒼白如水鬼唇的瞬間, 底下的人咳嗽出聲,嗆了他滿臉的水。錢大有五官都糾結在了一起, 用力抹了把臉:幸好幸好!

趙凜伸手把人扶了起來,小寶丫輕輕的給她順著背部,小小聲問:“蓮姨娘,你沒事吧?”

蓮姨娘煞白的臉恢覆了點人氣, 蒙著水汽的眼睛環顧四周,眼眸從一眾擔憂期盼的臉上掠過, 恍然想起方才被溫郎丟棄在冰冷江中的恐懼,淚水就不受控制的湧了出來。

江風瑟瑟、寒夜襲襲,她看向滿面關切的趙寶丫,突然崩潰的摟住她嚎啕大哭。

小寶丫呆了呆,繼而伸出小手努力的夠她的背:“姨娘不怕……”

蓮姨娘整個人都在滴水,發絲衣裳還有眼淚一齊往小團子的身上洇。初春的江水實在太冷了,小團子無意識的抖了抖。趙凜看著蹙眉,伸手把蓮姨娘拉開,然後把閨女抱進了懷裏。

蓮姨娘沒了依仗摔倒在地,眼睛一翻又暈了過去。

小團子整個人往下伸手:“阿爹,蓮姨娘!”

趙凜冷臉:“她無事,只是受驚過度加之傷心才暈厥。”他看向錢大有,“讓船靠岸,把人擡上馬車。”

“好勒。”錢大有立刻吩咐人靠岸。

蓮姨娘被擡上了趙府的馬車,趙凜不放心把寶丫和一個昏迷的人放在一起,幹脆把小團子摟在大氅內,架著馬車趁夜回了趙府。

錢大有看著遠去的馬車,覺得自己特別有成就感:今天他行俠仗義救了人呢!

還是頭一次做好事,好像滋味還不賴。

他囑咐心腹今晚的事閉嘴,然後哼著歌踩著夜露往家裏去了。繞過回廊在影影綽綽的後院入口和鬼鬼祟祟的齊宴撞了個正著,兩人都見鬼似的瞪著對方。

錢大有揉揉腦袋,眼珠子滴溜溜的轉,狐疑問:“大半夜的你不睡覺怎麽從後院來?莫不是和哪個小情人幽會?”

齊宴臉黑:“胡說八道什麽?”他上下打量他,“倒是你,滿身的寒氣,莫不是又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去鬼混了?”

錢大有怒目而視:“什麽狐朋狗友?你的朋友又好得到哪裏去?讓開!”

兩人各懷心思匆匆回了自己的院落。

同一時間,蓮姨娘被安置在了趙小姑的屋子裏。趙小姑嚇了一跳,心說怎麽大半夜的出去撿了個女人回來,在聽說了來龍去脈後,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可憐胡夫人還是床上直挺挺躺屍的這個女人了。

只知道,那溫光啟當真該死。虧得還是個讀書人,連自己親姑母都不放過。

蓮姨娘肚子的孩子是保不住了,好在月份還小,吃兩副藥調養調養慢慢就養回來了。齊大夫看著從頭到尾就沒停止過哭泣的蓮姨娘,蹙眉道:“只是萬萬不能哭了,流產也算小月子,再哭下去,只怕今後會落得眼疾。”

蓮姨娘靠在床柱上心如死灰,齊大夫朝趙凜使眼色,讓他勸勸。趙凜不會勸人,更不會勸女人,也不耐煩勸個為了人渣要死要活的女人。等齊大夫走後,他把趙小姑推進了屋子。

趙小姑站在床頭撓頭,別別扭扭最後才道:“別哭了,身子比什麽都重要,那種男人俺都不稀罕,你稀罕個啥?”

蓮姨娘不搭理她,還在默默流淚。趙小姑有些尷尬,轉身欲走時,床上的人突然開口:“我就是嚇唬嚇唬他,沒想要告訴老爺的。明知道我懷了身孕,他為何還如此狠心,要置我於死地?”

趙小姑哪知道為什麽呀,她絞盡腦汁憋出一句:“哪有為什麽啊?他就把你當俺們村裏的老黃牛一樣,沒用了就殺掉吃肉唄。”

蓮姨娘覺得自己甚至連頭牛都不如:為了他給胡縣令做妾,把自己私房補給給他,結果說殺就殺!

趙小姑繼續說:“你也別想不開,他連自己親姑母都殺,殺你也正常。”

是啊,溫郎連胡夫人都沒有猶豫的下手,自己算什麽呢?

趙小姑:“俺從前也像你一樣,遇到事就知道哭哭哭,俺現在知道哭一點用也沒有。誰欺負俺們,俺們就像玉娘姐姐一樣打回去,誰想讓俺們不好過,就像大哥一樣把人送進牢裏或者打斷他的腿。你有哭的時間不如去告官,非得讓那賤男人吃不了兜著走!”

趙小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能一口氣說這麽多話,居然越說越順口了。

“告官?”蓮姨娘淚眼朦朧的看向趙小姑,眼裏是震驚和猶疑。

趙小姑想到她是縣令大老爺的妾,連忙問:“你是怕嗎?你怕大老爺連你也不放過?”

蓮姨娘搖頭:“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,怕什麽。”她猶猶豫豫,垂眼,“我,我……溫郎或許有苦衷……”說到後面自己都覺得荒唐。

趙小姑仰倒:這人非得村長家的趙秀蘭來罵不可。

“隨便你吧。”趙小姑憤憤不平,“那人能有什麽苦衷,他有妻有子,高興著呢!”

蓮姨娘驀的擡頭:“你說什麽,你什麽意思?什麽有妻有子?溫郎壓根沒有說親。”

趙小姑一股腦把從寶丫那聽到的事都說了:“怎麽沒有?他在城南有一座宅子,裏面住著個女人,旁的人都說裏頭住的事夫妻倆,不信你自己去瞧瞧。”

“怎麽可能?”蓮姨娘不想相信,但又知道趙家人實在沒理由騙她。

又一日後,惶恐傷心的蓮姨娘突然冷靜了下來,找到趙凜,讓他帶她去一趟溫光啟的城南宅子。趙凜什麽也沒說,當天帶著她七扭八拐到了城南春子胡同的一處宅子。他推開宅子讓她進去,蓮姨娘走進去後發現裏面空蕩蕩的,疑惑問:“這是哪?”

趙凜指著她身後高高的圍墻:“看對面。”

蓮姨娘轉身,身後的高墻上有個鏤空的小洞,透過小洞是排新抽嫩芽的修竹。修竹之後影影綽綽是一方小院,小院中間一對男女互相依偎著,臉上帶笑,正說著悄悄話。

一個是她的溫郎,一個是她嫡親的好妹妹——阿蓉。

蓮姨娘整個人都懵了:父母自小偏心,她以為溫郎不一樣,原來他也更喜歡阿蓉。

阿蓉明明知道她和溫郎的關系,當初她猶豫要不要去胡府,還是阿蓉勸她去的。

她目光落在女人隆起的肚子上,隱在袖子裏的手都在發抖:所以,是這兩人故意設計她嗎?把她當傻子一樣糊弄?

她墜入冰冷透骨的江底、她的孩子還沒有心跳就離她而去,這兩人卻在這卿卿我我,共築愛巢!

這一刻怨恨戰勝了戀愛腦,蓮姨娘捏著手往回走,趙凜默不作聲的跟著。等回到趙府,她跪在了趙凜面前磕了三個響頭,然後祈求道:“我要告官,請趙秀才幫我。”她拿出從胡府積攢的所有金銀細軟,“這些,我都可以給你,只求讓溫光啟為我兒償命!”

趙凜:“金銀就不必了,你只需堅定你今日的想法即可。”

“我會帶你去見胡大公子,你只需把你知道的告之他,他自會告官。”

蓮姨娘:“一切都聽您的安排。”

當天夜裏,躺在床上的胡大公子被一只貓踩醒,醒來就見枕頭上放著一張紙條,約他明日午時在城中城隍廟一見,說是有他母親的事相告。

胡大公子疑惑又駭然,次日還是決定一探究竟。他剛出門,溫光啟緊隨他而去,路過桑果一條街時,錢大有突然竄了出來攔住溫光啟的去路。

溫光啟不想和他糾纏,繞過他就想繼續走。奈何錢大有就是個混不吝,就是故意堵他的。他沈著臉問:“錢大有,你究竟想幹嘛?”

錢大有叼著趙寶丫給的糖,笑嘻嘻道:“不想幹嘛,只是覺得你瞧不起我,今日特意讓你好好瞧瞧,不瞧夠一個時辰別想過去。”

溫光啟:“你有病吧?”

錢大有:“你有藥啊?”

周圍圍觀的百姓哄笑,眼看著胡大公子走沒影了,溫光啟焦急又無可奈何。

這些胡大公子都不知道,他徑自到了城隍廟。春日多閑,城隍廟裏有不少香客,他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可疑的人。

一只黑不溜秋的小狗跑到他面前,不斷的沖著他搖尾巴,然後扭過狗屁股朝前走,走了兩步又扭頭朝他看。那意思再明顯不過:快跟上。

胡大公子果斷邁步跟了上去,穿過佛像莊嚴的正殿走到後院。蒲一進去,就見雪團子一樣的小寶丫跑了過來,沖他喊:“寶珠哥哥,這邊。”

胡大公子看看小寶丫,又看看她身後的趙凜,驚訝問:“你爹找我?”他曾經去過縣學,遠遠瞧見過趙凜。

小寶丫搖頭:“不是不是,是連姨娘找你。”她話落,披著兜帽的蓮姨娘從廂房裏轉了出來。

“蓮姨娘?”胡大公子詫異,“你不是回娘家了嗎?”前兩日蓮姨娘突然不見了,她的貼身婢女說蓮姨娘回娘家去了。祖母覺得她沒規矩很不高興,找到父親那裏,父親對此漠不關心。只道:“回去便回去了吧,知道回來就成。

不成想在這見到了蓮姨娘。

蓮姨娘毫無預兆的跪在了他面前,磕頭。

胡大公子退後兩步,擰眉:“這是何故?”

蓮姨娘擡頭:“大公子,夫人是溫光啟勒死的。”

“溫表弟?怎麽可能?”胡大公子一直猜測自己的母親是被害死的,但從來沒想過是溫光啟。

這個表弟雖是舅舅庶子,但自小就同母親親近,長大後也事事為母親著想。幫忙母親討他父親歡心,待他禮貌,對寶珠也好,又得父親看重。

他實在想不通這樣的人為何要殺母親?

蓮姨娘繼續道:“妾身入胡府前已經和溫光啟暗通曲款。他不知老爺不舉,本想將我送入府中,生他的孩子繼承胡府的產業。那日我與他在府中假山內偷情,正巧被從娘家回來的夫人瞧見。他害怕東窗事發就勒死了夫人,事後又怕我告發,將我騙至江邊碼頭溺死,幸而被趙秀才和寶丫救起。”

“大公子,我對不起夫人,但溫光啟此人狼子野心,定也容不下你的。”

她哭的聲淚俱下,胡大公子捏拳:“僅憑空口白牙實在叫人難以信服,你可有證據?”他不會放過殺他母親的人,但也不想冤枉無辜。

“有。”蓮姨娘道,“我剛流產,這孩子是溫郎的,大公子可叫人來把脈。我這裏還有溫郎送我的玉佩和他寫的情書。”說著她掏出玉佩。

那玉佩胡大公子見過,是溫家子弟人人都會佩戴的。

他拳頭都硬了,恨不能現在就沖回去剝了溫光啟的皮。胡家待他不薄,他竟連自己的親姑姑都下得去手。

他轉身欲走,趙凜及時喊住他:“大公子要去哪?”

胡大公子:“回去把此事告知父親。”

趙凜眸光晦澀:“大公子不了解你父親的為人嗎?你覺得他會為了你已死的母親再次棄自己的臉面於不顧?”

胡大公子陷入沈思:父親愛錢愛面子,先前被捅出不舉的事已是恨極了母親。好不容那事過了,又來溫光啟和蓮姨娘的事,以他重視溫光啟的程度,和對蓮姨娘如同貨物的態度。必定會保住溫光啟,殺了蓮姨娘,把這件事情壓下去。

胡大公子朝趙凜拱手:“多謝,我知道如何做了。”說完往城隍廟外走。

一刻鐘後,縣衙門口的聞登鼓被敲響,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。胡縣令升堂,命衙差把擊鼓之人帶上來。

等原告上來,定睛一看,居然是他那個綠帽子便宜兒子。

驚堂木一拍,胡縣令沈著臉問:“堂下之人所告何事?”

胡大公子跪下:“草民胡辰狀告縣學秀才溫光啟殺害草民母親溫氏。”經過趙凜的提點,他算是想通了。只有把事情鬧大,鬧到公堂上,父親為了面子才會公開審理。

為了面子,也必不會徇私。

他話落,公堂內外一片嘩然。

誰不知道胡夫人是溫光啟的姑母,侄子殺姑母,表哥告表弟,縣令父親坐在公堂上審案……

天吶,這是什麽勁爆的瓜啊!

堂上的衙差都開始竊竊私語,胡縣令很想將這個胡言亂語的逆子打出去。但他此刻是縣令,堂下之人是原告,這麽多人看著,他必須按部就班的審案。

“肅靜!”他一拍驚堂木,朝衙差道:“去把被告溫秀才帶來。”

衙差領命去了,在縣學轉了一圈,最後在桑果街找到了還被錢大有攔住的溫光啟。一群人浩浩蕩蕩把人送到了公堂之上,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吃酒打架的。

溫光啟在來的路上已覺得大事不好,看到跪在公堂之上的胡辰時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。胡辰看到他來,直接站了起來,沖過去揪住脖領就是一拳,吼道:“畜生,你連母親都殺?”

溫光啟任由他打,只是辯解道:“大公子說什麽?姑母是自縊,同我有什麽關系?”

“沒關系?你竟然敢說沒關系!”說著他又要動手,滿堂的衙差都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
一方面平民當堂毆打秀才是犯法的,另一方,表兄打表弟,做父親的孩子上頭看著呢,他們拉不拉都不合適。

最後還是縣令大人下令把人拉開,才制止住混亂的場面。

胡縣令黑著臉問:“原告胡辰你狀告溫秀才可有證據?”他本來就厭惡這個沒什麽血緣關系的兒子,如今還要把家醜搬到臺面上來說,心下對他更是不喜。

胡辰重新跪下,磕頭:“草民有人證。”

溫光啟不屑:蓮姨娘都被他處置了,哪來的人證?

胡縣令:“傳證人。”

人證快被帶了上來,在胡辰身邊跪下:“民婦雲夢蓮,胡府蓮姨娘拜見縣令大人。”

女子擡頭,一張芙蓉俏臉、盈盈秋水眼,端得嬌柔嫵媚。胡縣令卻蹭的站了起來,質問:“你不是去娘家了?如何在這裏?”他說完就覺得自己失態了,輕咳一聲又坐了下去。

而站在她旁邊的溫光啟早已經臉色慘白,見鬼一樣的盯著她看。

擠在人群最前面的錢大有撞了撞趙凜的胳膊,壞笑道:“你瞧他那慫樣,還以為見鬼了呢!”

趙凜不想和這個傻帽站在一處,抱著女兒往左邊挪了挪,然後發現他的左邊是齊宴。就……他默默後退半步,把墊著腳看熱鬧的趙小姑往前讓了讓,然後繼續看。

公堂內外是有人見過蓮姨娘的,瞧見她出來頓時又八卦起來:“胡府的姨娘是證人?媽呀,這都是什麽跟什麽?”

“蓮姨娘看見溫秀才殺了胡夫人然後跑回娘家了嗎?”

“那她又跑來作證幹嘛?是胡大公子去找的嗎?這兩個人又是什麽關系?”

現場議論聲一片,胡縣令覺得再不制止他頭頂都要冒綠光了,驚堂木拍得砰砰響,就差直接砸人了:“蓮姨娘,你說你是證人,你看見溫秀才殺人了?”

蓮姨娘扭頭看向溫光啟,溫光啟定定的瞧著她,眸色幽暗。

“是!”蓮姨娘斬釘截鐵的說:“案發當日民婦正和溫郎在假山內偷情,恰巧胡夫人從娘家回來撞見了,溫郎怕事情敗露,就勒死了夫人。事後我因為受不住良心的譴責,想將此事告知大公子,他得知後將我誘騙到長溪碼頭推入水中,幸好民婦命大,被過往的漁船救起!”

她的話如同石破冰面、水入油鍋、驚起驚濤駭浪。圍觀的百姓一片嘩然,只覺得堂上的縣令大人成了個綠王八,主動給夫人偷人就算了,如今小妾和外侄還背著他偷情,真是太慘太可憐了。

一眾衙役和林師爺都小心翼翼的偷瞄胡縣令的臉色,內心八卦之魂燃燒,又怕被殃及池魚。胡縣令本人面色漲紅,拿著驚堂木的手都在發抖,恨不能現在就把堂下的三人全部宰了。這哪裏是在審案,分明是拿他僅剩的老臉在地上摩擦啊!

從這一刻開始,他算是徹底沒臉在長溪縣待了。

偏偏蓮姨娘還跪地哭嚎道:“民婦所言句句屬實,請青天大老爺為民婦做主,為夫人伸冤啊!”

“來人啊,把這個賤婦拖出去浸豬籠!”胡縣令已經不想審了,夫人怎麽死的他一點也不想知道,他只想打死這個給他戴綠帽子的蓮姨娘。

蓮姨娘驚恐,胡大公子大喊:“縣令大人,現在是審案,不是家事!”

林師爺也連忙攔住要丟簽牌的胡縣令:“息怒息怒,大人,審案,審案,這是公堂!!反正正綠帽子都戴定了,總不能連最後的身為縣令的清廉都不要了。

胡縣令連連深呼吸,忍下一口老血繼續審案:“溫秀才,對於蓮姨娘的指控你可有話說?”

溫光啟壓下恐慌,不急不徐道:“縣令大人明鑒,學生向來規規矩矩,在縣學還是家族親友之中都是有口皆碑。胡夫人是我親姑母,學生決計不會做如此喪盡天良之事。”他停頓了一下,瞟向跪著的蓮姨娘:“倒是胡大公子和蓮姨娘兩人的關系耐人尋味。”

胡大公子幾乎想活剮他:“你休要轉移話題,我常年在外,和蓮姨娘壓根不熟。”

蓮姨娘也沒想到這人居然如此無恥,從袖兜裏掏出一打書信呈了上去:“縣令大老爺,民婦同溫郎自幼相識,民婦手裏都是這麽多年他寫給民婦的情詩,大人可以比對字跡和落款印章。還可以派人去樊城詢問左鄰右舍我們的情況。民婦曾和他有婚約,後又被他誘騙嫁到胡府為妾。他說只要民婦能生下兒子,就有辦法除掉大公子,繼承胡府的全部家業。他討好夫人和老爺,也不過是為了謀奪家產!”

案子不用審了,胡縣令一點也不知道夫人怎麽死的,他只想打死這個想謀奪他家產的外侄。

奸夫□□都不是好東西,今日誰也別想活著走出這個衙門。

胡縣令翻看著手上一打情書,從六年前起到現在總共三十幾封了,每一封都像在他頭頂瘋狂作死。他陰惻惻的盯著後背冒汗的溫光啟:“溫秀才,字跡和落款都和你的一模一樣,你可有話說?”

溫光啟強辯:“大人,這些都可以模仿,姑母就是吊死的,當時伺候的婢女都看見她吊在房梁上的,和蓮姨娘所說的勒死不符合!”

胡大公子立刻道:“我母親根本不是自縊,她的屍骨我已經命人挖出,仵作也已經驗過了。大人,草民請求傳仵作。”

“什麽?你連你母親的屍骨都挖,你個不孝子!”胡縣令氣得暴跳如雷。

圍觀的百姓也指指點點,議論紛紛。胡大公子絲毫不懼留言,鏗鏘有力道:“我是在還母親一個公道,相信她在天之靈會支持我。”

外頭有人在喊:“既然都驗了,就找仵作來說說唄,好還死者一個公道啊!”

溫光啟朝外看去,說話的是錢大有。錢大有一開口,緊接著也有人跟著起哄:“是啊,驗都驗了,還胡夫人一個公道!”

“還胡夫人一個公道!”

胡縣令坐了下去,咬牙:“傳仵作。”

仵作提著工具箱匆匆而來,快步跪倒在地:“回大人,年關天氣寒冷,胡夫人屍體雖高度腐爛,還是可以看出細微的差別。胡夫人脖頸下顎骨處受力均勻,舌根並未吐出,手腳手呈現抓握掙紮之勢並不是自縊之人該有的狀態。初步判斷,胡夫人是被人勒死後再吊上繩索的。”

胡大公子眼眶通紅,往前跪了幾步:“大人,我母親就是被溫光啟這個畜生勒死的!”

胡縣令深吸一口氣,用力拍下驚堂木:“溫秀才,你可還有話說?”

溫光啟這下才真正的慌了,額角大顆大顆的汗珠往外冒,撲通一聲跪下:“大人,學生冤枉啊,他們是看您倚重學生。是大公子,大公子嫉妒學生,想聯合蓮姨娘除掉學生。大公子才是想謀奪胡府家業的人!”

胡大公子冷笑:“我本就是胡府正正經經的大公子,何須謀奪?”

蓮姨娘又磕了一個響頭,眼裏流露出怨毒:“大人,溫郎在外面還養了個女人,那女人也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。大人只要堵住溫郎的嘴詐她一詐什麽都明白了。”

“賤人!”溫光啟徹底慌了,“你想害死她嗎?她是你妹妹,她肚子裏有孩子!”

見他如此緊張,蓮姨娘只覺心下越發荒涼,原來他不是沒有心,只是對自己沒有而已。

胡縣令:“來人啊,堵住溫秀才的嘴,去把那女人帶過來!”

衙差匆匆去了,不過一會兒就被架著帶了來,眾人看到她身懷六甲都紛紛讓開一條道。她走進公堂,看見被堵了嘴跪著的溫光啟,還有死而覆生的姐姐,瞬間什麽都明白了。

不顧身子不便,跪下就喊冤:“大人,大人明鑒啊,民婦什麽都不知道,民婦和這幾個人都沒有關系!”

“哦?”胡縣令惡意的問:“那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?”

那夫人連聲道:“是民婦遠房表哥的,不過是因為他不娶民婦,民婦才騙溫秀才說是他的!真的,不信您可以去問問我那表哥,我姐姐,我姐姐也知道的。當初她和溫秀才好的時候,我就和表哥好上了。”

被堵住嘴的溫光啟怒目圓睜,心口像是被刮了一樣:這個賤人,他一心為她們母子考慮,轉了一圈他才是那個被戴了綠帽還替別人養老婆娃的烏龜嗎?

圍觀的百姓轟然,指指點點,甚至有人笑出了聲,一時間都不知道是縣令大人綠,還是這個溫秀才更綠了。

人群中的錢大有感嘆:“媽呀,怎麽這麽亂,轉著圈的綠啊!”

從審案開始,胡縣令終於松了口氣,又問那著急撇清關系的女子:“方才溫秀才已經認罪了,他說與你合謀想謀奪胡家的財產才殺了本官夫人的,可有此事?”

那女子連連搖頭:“沒有,沒有,絕無此事。都是溫光啟和蓮姨娘謀劃的,也是他們偷情被胡夫人撞見才殺人滅口的,真不關我的事啊!”

胡縣令擺手,衙差松開溫光啟,拉掉堵住他嘴的棉布。溫光啟得了自有,伸手就去掐那女子,眼眶通紅,惡聲質問:“我有哪點對不起你了,你要這樣害我?”

女人被掐得翻白眼,啊啊啊的叫喚!

胡大公子走過去,一腳踢翻溫光啟:“狼心狗肺的東西,還想當堂行兇不成!”

“打死他,真不是人,自己親姑母也殺!”

“對,打死他,狼心狗肺!”

“打死他!”

一堆爛葉子臭雞蛋砸在了溫光啟身上,其中錢大有最是積極,提了兩大菜籃子臭雞蛋,還遞給寶丫兩個。小寶丫只覺得溫光啟壞,害得寶珠沒了娘,臭雞蛋想也沒想就砸了出去。

“等等等,別砸別砸!”百姓中突然沖出一人,衙差來不及攔就被他跑進了公堂。

胡縣令喝問:“來者何人?擅闖公堂可是重罪!”

來人撲通一聲跪下,雙手呈上狀紙喊冤:“大人,小民是瓊華酒樓原東家李昌海,五年前因縱馬撞死人一案被判處牢獄十年。當時溫秀才找到李某,說是把瓊華樓給他,就可以設法讓小民脫罪。小民照辦了,但前些日子,小民發現當年那個撞死的老頭壓根沒死。小民氣急找他討要說法,他交代說是溫秀才給了他一筆錢,讓他裝死訛詐小人。求青天大老爺做主,將瓊華樓還給小人啊!”

話落,李家的家仆壓著一個拐著腿的老賴子上來了。那老賴一看到溫光啟就磕頭求饒:“溫秀才,俺不是故意要回來長溪的,俺就是回來祭拜一下祖先。”說著他又轉向胡縣令,“縣令大人,俺也冤枉啊,當年是溫秀才找到俺,俺雖沒有死也瘸了一條腿啊,也只拿了他五兩……”

胡縣令自然是認識這個人的,當年這個案子是他判的,瓊華樓的分成大部分還在他這呢。李昌海卡在這個檔口來告發,證據確鑿的狀況下確實沒辦法徇私,瓊華樓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昧下了。

這種情況下也只能讓溫光啟把罪一並攬了。

胡縣令用力拍著驚堂木:“肅靜,肅靜!”他深吸一口氣,才宣布:“溫秀才陷害李昌海一案,責令返回瓊華樓。”他閉口不提這五年賺的流水,繼續道:“殺人一案證據確鑿,人暫時收押,本官會上表朝廷革去他秀才身,再行問斬。蓮姨娘算是從犯,又犯七出之條,鞭五十,刺字入賤籍。胡辰擅自開棺驗屍,當眾毆打秀才,鞭三十,罰抄孝經一百遍。”

“退堂!”

溫光啟頹然的跌坐在地上,那懷孕的女子見他這般,小心翼翼的後退,然後一溜煙跑了。蓮姨娘嘲諷一笑,眼裏溫柔又憐憫:“溫郎,你看,最後還是只有我陪你!”

溫光啟盯著她,突然暴起,伸手用力掐住她脖子:“賤人,你這個賤人!毀了我對你有什麽好處?賤人!”反正他都要死了,能多帶下去一個是一個。

衙差趕緊上前拉,卻怎麽也拉不開,蓮姨娘被掐得雙眼外翻,眼看進的氣少出的氣無。

小寶丫急了,伸手拉她爹的衣袖:“阿爹,蓮姨娘!”

趙凜從錢大有的籃筐裏拿起一枚臭雞蛋,顛了顛。錢大有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手看,雞蛋飛出,準確無誤的砸到溫光啟的嘴裏。他一陣窒息,雙手無力松開,用力去摳那枚臭雞蛋,扭頭看向淡笑的趙凜。

這連日來的一幕幕從面前閃過,他有一個驚恐的猜想:這一切都是趙凜設的局,從趙凜約談他開始,就在一步步誘他走向今日的結果。

這個猜想細思極恐,他死死的盯著趙凜和趙寶丫:他們是如何知道他和蓮姨娘的事?又是如何把蓮姨娘從水裏撈上來的,又如何查到他的外室?把李昌海這個人也找來了?

觀察壓著他往外走,他目光始終在趙凜身上停留,在經過趙凜身邊時停下的步子。咬牙,滿含怨氣:“趙凜——”

他剛要再質問,啪嗒,一只臭雞蛋砸到他額頭,從他鼻梁滑落,滴進他嘴裏,那惡心的味道讓他想吐。

他擡眼向上看,對上了趙寶丫高高舉著的手和鬼臉。

啪嗒!

小孩兒又砸來一只臭雞蛋,鼓著腮幫子罵:“壞蛋!”

“再看我阿爹就把你眼睛挖掉!”

“大家打壞蛋!”

錢大有第一個反應過來,伸手就去拿雞蛋,身後看戲的百姓緊隨其上……秀才有什麽了不起,殺人償命天經地義……

打死他!

場面一度混亂,押送的衙差害怕被波及,退開攻擊範圍,幹看著溫光啟被臭雞蛋爛菜葉子淹沒……

還未退堂的胡縣令就那麽站在那看著:砸吧,砸吧,砸死這個龜孫子。枉他這麽器重他,居然敢給他戴綠帽子,還妄圖謀奪他的家產!

女人可以不要,動他錢的人都該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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